第332章 终有一别
禁龙卫的训练残酷,惩罚同样也是如此,何生挨了十鞭子,而这并不是简单的鞭刑,鞭子是特制的,上面有倒钩,一鞭子打下来,皮肉剥离,痛入骨髓。
十鞭子打下来,虽然也是外伤,可那痛比起湛非鱼手心挨的十板子简直不能比。
至于其他的人,殷无衍把人撤下来了,即便受过罚了,他们也不可能再回到湛非鱼身边,新的十二个禁龙卫代替他们守在了暗处。
三两步之后,看到不远处的顾轻舟,重光脚步一顿,“我去给何生涂点药,否则胖丫头一准能发现。”
何生受了罚,即便上药也只禁龙卫最普通的止血药,药味有点大,重光手里的药却是珍品,不但止血效果好,而且是无味的。
“进来说话。”顾轻舟倒不畏寒,可也不乐意大冷的天在外面吹冷风。
等殷无衍进来了,顾轻舟示意他坐下来,这才道:“小鱼的性子你也清楚,她主意正,何生他们是随从,只能听命行事。”
殷无衍没开口,顾轻舟也不在意,他要说的是其他事,“镇边侯府可安排妥当了?”
祝枭投奔蛮夷可谓是置之死地而后生,顾轻舟当时看到祝枭递上来的密折都诧异了一番。
祝枭这般的枭雄,在陇右道经营数年依旧没办法掌握兵权,足可以看出杨家对陇右道的绝对掌控力,当年圣上担心杨老将军功高盖主也就能理解了。
“祝枭只带走了祝峥嵘这个长子还有镇边侯府两百精锐。”说到正事,殷无衍也没有保留,和顾轻舟互通有无,“镇边侯和侯府其他人目前都已经被秘密押解回京。”
镇边侯府这些人日后会被囚禁在京中,说起来他们也算是人质,祝枭若是敢真的背叛大庆朝,镇边侯府这些人都会成为刀下鬼。
当然,既然圣上囚禁了镇边侯等人,这也意味着他们逃过一死,否则等杨家起复,杨老将军沉冤得雪,一旦清算起来,镇边侯府绝对会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。
祝枭此举也算是给镇边侯府博得一线生机。
而祝枭投奔蛮夷后,镇边侯府的兵权也就交到了圣上手中,而杨守成为了保张氏一条命,也愿意上交兵权,此番角逐下来,圣上成为了最大的赢家,日后将牢牢掌控陇右道的兵权。
涉及到兵权,不说圣上不放心顾轻舟,顾轻舟也会主动避嫌,圣上会另外派心腹大将过来接收兵权,但目前都是殷无衍在处理这些事,他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一番部署。
尤其是有了杨家的配合,那么此番布局绝对天衣无缝,即便圣上暗中还派了暗龙卫,但殷无衍也能瞒天过海。
即便夜深了,而且这几日也一直在车马劳顿的赶路,可顾轻舟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忙碌和劳累。
听完殷无衍的话之后,顾轻舟沉思片刻,这才再次道:“你有把握让杨家帮忙遮掩?”
在兵权上动手脚,一旦被圣上察觉,殷无衍会有何种下场,顾轻舟可以想象,而且即便不是实质的证据,只要引起了圣上的怀疑,殷无衍这个禁龙卫指挥使的也坐到头了,而知晓圣上太多的秘密,殷无衍必死无疑。
俊美孤傲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冷笑,殷无衍神色倨傲而无情,“杨家当年落罪,不单单圣上,宫中那几个皇子还有他们外家都曾想要分一杯羹,可惜一个个都铩羽而归,杨家如今起复也就罢了,可一旦圣上立了储君,秋后算账是免不了的。”
不是殷无衍瞧不起宫中那几位成年的皇子,可大皇子几人的确心胸狭隘,当年他们示好杨家想要分夺兵权,可惜没有成功,这个仇他们绝对会记在心里。
再者一旦立了储君,那么染指兵权的野心会再次复燃,杨家这块绊脚石自然要移开,新仇叠加旧恨,杨家的下场可以想象。
而储君没有圣上的胸襟,不会网开一面,只会斩草除根,所以杨家想要自保,必定要未雨绸缪,殷无衍才敢这般肯定杨家会帮忙。
如果说湛非鱼聪慧,但依旧还有几分孩子气,还保留着赤子之心,在顾轻舟看来殷无衍这般的人才是最可怕最让人忌惮的,多智却又冷血,视人命如草芥,又手握大权,这样的人一旦为敌,后果不堪设想。
正是谈完了,殷无衍起身告辞。
可走到门口后,拉开门,呼啸的寒风吹了进来,站在门口背对屋内的殷无衍冷声开口,“小鱼还年幼,她若是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,还请顾大人多包涵,今日的事不希望再有第二次。”
饶是顾轻舟涵养极好,此刻也被气笑了,他身为老师还不能责罚弟子呢?
可惜,殷无衍是警告而不是商量,不等顾轻舟回答便出门而去,但这话的重量不言而喻,若是再有下一次,殷无衍即便不能对顾轻舟明着出手,但身为禁龙卫指挥使,殷无衍要报复,绝对能找到十种以上的方法。
……
炮竹声中一岁除,春风日暖送屠苏。千门万户曈曈日,总把新桃换旧符。
噼里啪啦的炮竹声里,湛非鱼在被窝里左蹭蹭又蹭蹭,即便不舍得,可最终还是认命的爬了起来,“阿暖,我起来了。”
比起平日里的起床时间要迟了半个时辰,可这会天也才刚刚亮。
何暖把热水放到了一旁,随后拿起放在炕梢的衣服走了过来,动作和往日没有任何不同,可湛非鱼若是仔细观察的话,便能发现何暖的动作微微有些僵硬,即便上了药,可双手一有动作还是会牵扯到后背的鞭伤。
在禁龙卫没有男女之分,何生挨了十鞭子之后,何暖等湛非鱼睡着之后也去领罚了,十鞭子打的后背是皮开肉绽。
好在重光的伤药药效的确好,伤口即便再痛却也止血了,关键是没有药味,何暖只要注意点,湛非鱼就不会发现她受伤了。
书房。
炭盆已经燃起来了,所以即便是滴水成冰的清晨,书房里也不会感觉到冷。
“大年初一你就不能让小丫头睡个懒觉?”丘宗羲是年岁大了,睡觉的时间也短,再加上之前都是这个点来书房指点湛非鱼功课,所以今儿也是如此。
但看到先一步在书房里检查湛非鱼功课的顾轻舟,丘宗羲顿时酸了,这般聪慧又懂事的小姑娘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弟子?
“与其多睡半个时辰,不如早日科举,等熬出头了便是海阔凭鱼跃,天高任鸟飞。”对比丘宗羲的鼻子不是眼睛不是,顾轻舟显得大度而从容。
丘宗羲不满的冷嗤一声,还没来得及反驳,书房外却有脚步声传来,何暖推开门,裹成熊的湛非鱼走了进来。
书房里,师徒俩的对话声响起,丘宗羲也想知道顾轻舟的教导弟子的本事,因此坐在一旁旁观。
“《晋书》有言:猛瑰姿俊伟,博学好兵书,谨重严毅,气度雄远,细事不干其虑。”顾轻舟说完后,看向湛非鱼问道:“武侯王猛可知晓?”
凭借着过目不忘的本事,湛非鱼也算是博览全书,“王猛字景略……”
“既然知晓,你且说王猛忠于前秦还是东晋?”顾轻舟问完后,也留了时间给湛非鱼思考,翻开她此前的功课,随后执起笔开始批阅起来。
湛非鱼没有第一时间思考顾轻舟的提问,而是在想老师为什么突然问起王猛,难道老师是隐晦的在说祝枭投奔蛮夷之事?
两刻钟之后,顾轻舟放下笔,这也意味着湛非鱼的思考时间结束了。
“吕婆楼曾言王猛其人谋略不世出。”湛非鱼起身回答,清脆的小嗓音在书房里回响,“世有伯乐,然后有千里马。王猛在关中结识吕婆楼,尔后通过他”
这边书房里,顾轻舟以史书人物来指点湛非鱼,另一边,殷无衍也不曾闲着,去了杨老将军暂住的院子。
“杨老将军不必如此,既然是杨家的事,杨旭留下来旁听也无妨。”若不是殷无衍的眼神依旧淡漠,他这话乍一听还以为他对杨旭这个小辈极其看重。
杨老将军微微诧异了一下,随后朗声笑了起来,“既然如此小旭你就留下来吧。”
刚起身要离开的杨旭闻言又坐回了椅子上,或许是湛非鱼和殷无衍之间太过于亲昵,那种让外人插不进的融洽氛围,身为小伙伴的杨旭不由嫉妒了。
“丘瑾瑜已死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出去了,此事虽说对小鱼名声有碍,但在杨家起复的关键时期,有心人一旦推波助澜,害死丘瑾瑜的罪名必定会落到杨旭头上。”殷无衍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,亦不是给湛非鱼推卸责任。
顾轻舟身为当朝大学士,湛非鱼不管是什么出身,可如今她是顾学士唯一的弟子,那么中伤湛非鱼就等于得罪顾学士,一般人绝不会轻易尝试。
再者,湛非鱼毕竟是个小姑娘,即便她有读书天赋,在世人看来等湛非鱼及笄了,终究会和寻常后宅女子一般嫁人,日后相夫教子,所以湛非鱼名声是好是坏,于这些大家族而言都无碍,相反,若是听之信之,还会得罪顾学士,百害而无一利。
可把丘瑾瑜被杀的罪名扣到杨旭头上便不同,杨家树敌不少,一旦杨家起复,被秋后算账的便是陇右道这些家族,尤其是他们此前在凹子口埋伏刺杀杨旭,这便是死仇。
所以早知道自己难逃一死,还不如顺便把杨旭拖下水,坏了杨旭的名声,让他成为杀人凶手,他们就算死了也有一个垫背的。通天阁小说
“所以即便老夫能控制住局面,但对杨旭不利的消息依旧会传出去。”杨老将军听明白了殷无衍话中的深意。
杨家对陇右道有绝对的掌控权,暗中那些敌人想要毁掉杨旭,也看杨老将军会不会答应!
可保住了杨旭的名声,湛非鱼的名声就岌岌可危了,殷无衍不会让脏水泼到湛非鱼头上,所以即便杨老将军插手,殷无衍依旧会放出消息,害死丘瑾瑜的凶手是杨旭,湛非鱼则会被从此事里摘出来。
亲疏有别,殷无衍会这般做,杨老将军能理解,一旁的杨守成和杨旭也能理解,说到底湛非鱼会选择丘瑾瑜去死,那也是为了保护杨旭。
“与其二者择其一,不如让丘瑾瑜死有余辜。”殷无衍也不卖关子,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来意,“蛮夷人会围攻镶武县,而这个担责的人便是丘瑾瑜。”
丘瑾瑜蛮夷奸细的身份暴露出来,丘家三房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挟恩图报的赖上杨旭,甚至还得感激杨旭和湛非鱼,杀的好,杀的妙,否则整个三房都要被蛮夷奸细给连累的满门抄斩。
杨老将军皱着眉头,神色复杂难辨,半晌后才开口:“你要把祝枭从此事里摘出来?”
杨家不屑用肮脏的手段去报复镇边侯府,只会光明正大的报仇,祝枭私通蛮夷,这便是死罪,杨老将军完全可以凭借此事把整个镇边侯府给清算一遍,该抓的抓,该杀的杀,有冤的报冤,有仇的报仇。
殷无衍没有开口,至于杨旭那震惊后带着几分愤怒的眼神,殷无衍都懒得看,若不是他太无能,怎么会连累小鱼受伤。
“若是日后祝枭伙同镇边侯府的旧部里应外合又该如何?”杨守成问出最关键的问题。
祝枭已经去了蛮夷,如果不清缴他留在陇右道的这些手下,谁能保证日后他们不和祝枭里应外合的对付大庆朝,杨家守卫的是陇右道,那么这个隐患最后危害的还是杨家。
“杨将军可以放心,镇边侯府的一切自有圣上处置。”清冷的声音响起,殷无衍既然要和杨家合作,该透露的内情还是会透露,“至于祝枭和祝峥嵘,他们若是敢有二心,即便他们躲在了天涯海角,禁龙卫依旧会取他们项上人头!”
囚禁在京城的镇边侯还有其他人如果无法钳制祝枭,殷无衍不介意带着人亲自去一趟蛮夷,禁龙卫要杀一个人,还从没有失手过的。
杨守成和杨老将军对望一眼,果真,论起权谋,圣上才是翘楚,起复了杨家,便牢牢的掌控了镇边侯府。
而利用一个张氏,又拿走了杨家手中大部分的兵权,不费一兵一卒,不出五年时间,圣上将会牢牢掌控陇右道,兵权在握。
杨老将军正色的打量着殷无衍,圣上算无遗漏,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,只怕圣上也没想过他最信任的手下也有了其他心思。
可对杨家而言,如果圣上兵权在我,那么杨家就失去了和圣上抗衡的资本,要杀要剐都在圣上一念之间,真的应了那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。
“好,老夫答应你。”杨老将军一锤定音给出了结果,不答应不行,他老了,这把老骨头能撑几年。
杨老将军目光慈爱的看着坐在下面的杨旭,小旭还年幼,未来还长,他必须给小旭留下一线生机,圣上若正当壮年,杨老将军或许还不会如此忧虑,毕竟圣上文韬武略,对忠心的臣子素来宽容。
可一旦圣上立了储君,又或者新皇上位,谁知道新皇是什么心性,对杨家又是什么态度,所以杨老将军不能把杨旭还有整个杨家的未来交到新皇手中。
殷无衍和杨老将军、杨守成还在商讨更具体更细致的合作,杨旭不想听,就走了出来,看着地上厚厚的积雪,等反应过来时,人已经走到了书房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湛非鱼刚搁下笔,笑着看向被何暖领进来的杨旭。
顾轻舟和丘宗羲一刻钟之前就离开了,半个时辰的授课结束,余下的就需要湛非鱼自己去领悟,两人去下棋了。
“小鱼,你的手?”杨旭走了过来,担忧的看向湛非鱼的左手,即便已经涂了厚厚一层药膏,可依旧能看出手掌心还没有消肿,连同手指头都有些红肿,足可以知道顾轻舟这十板子打的有多重。
抬起猪蹄子般的左手晃了晃,湛非鱼不在意的一笑,“还有点痛,不过能忍受,你没发现书房里多了个炭盆,老师怕我冷,到时候手更痛,让阿暖特意多点了个炭盆。”
两人挪到炭盆前坐了下来,湛非鱼拿过铜签字拨了拨炭,让火势更旺了些,双手都放上烤起火来,“陇右道太冷了,我之前在家,冬日虽然也冷,可屋子里有个炭盆就暖烘烘的。”
江南冬日湿冷,可气温高,最冷的三九天外面才会结冰,而且最多十天左右,所以吃得饱穿得暖,炭盆一点上,真没感觉多冷。
但陇右道却不同,屋子里没炭盆,一杯水放着一会都能结成冰冻,湛非鱼本就怕冷,再加上读书时一坐下就是一整天,手脚都是冰凉的,冻狠了,手都没办法拿笔写字。
杨旭早就习惯了陇右道的寒冷,再加上他习武,待在屋子里的时候也没感觉多冷,看着裹成了熊,恨不能一头栽进炭盆里的湛非鱼,杨旭很难想象她这般娇气的小姑娘,竟然敢冒着生命危险从蛮夷大军里杀了出来,然后去凹子口救自己。
就如同杨旭之前说的一般,他不管丘瑾瑜是什么目的,是急功近利还是真的重情重义,他能去凹子口,杨旭就记下这个恩情。
当然,丘瑾瑜蛮夷奸细的身份报复了,杨旭的想法自然也改变了。
“小鱼,你什么时候发现丘大……丘瑾瑜身份有问题的?”杨旭低声问道,一桩桩的事情后,杨旭愈发的感觉自己无能,就是个拖后退,是个累赘。
抬头看着垂头丧气的杨旭,湛非鱼开口道:“你的身份特殊,所以接近你的人基本都是别有目的,他第一次在官道上救了你,当时情况混乱,一共死了八个地痞无赖,他出现的时间太巧合了。”
事出反常必有妖!湛非鱼也是“小人之心”,之后她让何生带着人去检查了那八个无赖的尸体,他们是死于镇边侯府的侍卫之手,这两个侍卫也是听令行事。
“何生检查伤口的时候发现,其中七人的伤口平整,都是死于利剑,而伤口的深度也符合镇边侯府侍卫的佩剑,但只有一人的伤口有些异常,虽然也是剑伤,但根据伤口的深度推测这把剑的剑身要厚上些许,而且伤口处并无剑油的气味。”
杨旭听的一愣一愣的,这些他从来不知道,也没想过让人去查,当日那八个地痞死后,被有心人怂恿,他们的家人还把尸体抬到了丘府。
这是要给杨旭扣上滥杀无辜、草菅人命的恶名,最后也是湛非鱼豪气十足的拿银子砸,这才平了事端,毕竟这些地痞在家里也是一个祸害,如今死了,各家不说弹冠相庆,心里其实都是高兴的。
而且湛非鱼出手也大方,几十两银子说给就给了,八户人家收了银子立刻抬着尸体回去安葬了,充分验证了但凡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叫事。
提到养剑的剑油,杨旭倒是知道,“每个武者都会保养自己的佩剑,陇右道的天气寒冷,所以用来擦拭剑身的油也是特制的,和其他地方并不相同。
黔中道湿气重,经常下雨,若不勤加保养,说不定佩剑都会生锈,所以黔中道武者用的油和镇边侯府侍卫所用的必定不同,气味也有所区别,当然,如果不是心细如尘,只怕不会发现这一点蛛丝马迹。
回想起当日见到丘瑾瑜的场景,那个时候,杨旭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君子端方、温雅如玉,丘瑾瑜的博学,他的涵养,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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