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183 章 雷火燎朝 (五)
问天愁恨几许,何泪垂洒京阑,绵日不绝。
法王台上,凡躯颂舞,霄泉之下,幽魂注目。求告神灵,好教阴冥得息。无告神灵,上苍委实不公。
欲夺,欲争,欲教人还报。
难爱,难恨,难使七情安宁。
世情灼煎骨肉,雪躯踏碳起舞。铁板为火催红,铺出一条通往皇城的路,风临赤脚其上,拾剑作残舞,步步向前。
阴雨连天,水雾迷蒙。四月八日,朝会。
风临以待罪身登临宝殿,与群臣面君。
辉煌金殿之下,风临一身紫袍,在群臣礼毕后当即站出,对龙座一揖,高声道:“陛下,臣受责名,今待罪阙前,候尊发落。”
紫袍亲王声音清朗,然落在有的人耳中格外刺耳。
龙椅上武皇旒冕微动,合目开口,眉峰似蹙,罕有的在朝上隐露不耐:“朕不是说,你若有恙,就不必来了么。”
话已很直白,可风临犹似不领其意,仍开口道:“罪名悬顶,如斧刃逼项,臣岂能于府安睡?陛下体恤,臣心万谢,然国朝刑律黑白不容含混,是非对错,清白污罪总要有个分明。臣身为皇嗣,又为朝臣,更为一方领军,天下万民注视,名担三方毁誉,刑罪岂可不辨明晰?”m.sttgxcl.com
风临提高了些声量:“故臣斗胆,请陛下允臣就投毒案一事申辩,并——”
“若朕不允,”武皇直接打断了她,声音凛冽,“你待如何?”
“需不需朕令人将登闻鼓搬到堂上来?”
风临暗抬眸注视,武皇凤眸冰冷俯望着她。满朝皆寂。
“陛下许是忘了,定安王已敲过登闻鼓,不必再劳烦羽林。”
静得近乎死寂的殿堂,忽而响起的人声,宛如绵软的雷,音虽显怯,但仍旧是雷。
魏泽执笏出列,一步一步挪上前,头都不敢抬,说话时她牙根都在打颤,但仍强稳高声道:“按律皇城登闻鼓响,御史需受状以闻。当日定安王所言投毒蒙冤、缙害手足,臣,御史魏泽……接状了!”
朝堂彻底死寂。若说方才还能听到人呼吸声,衣袖微擦声,那么此刻是彻彻底底,半点声响也没了。
朝中人大都望向这对亲王、王傅,目光各有意味。从前心照不宣的默认,此刻以魏泽的出头正式盖章,她们的确是一边的了。
这便有意思很多。风临的王傅是所有亲王中品级最低、年岁最轻、威望最小的,旁人几乎可以从王傅一选中窥出武皇对她的轻慢。
但不能说武皇是随意为之。因魏太傅的关系,魏泽实际还受清流一派的亲近,也因魏太傅的关系,魏泽与刘、缙、柳等派关系颇为微妙。把她划给风临,也是对当年涉事者的无言牵制。
然而牵制是牵制,将这牵制磨成刀子进攻就是另一回事了。各方牵制,忌惮,维持微妙平衡,这是武皇的打算,亦是皇帝亲手造的衡局一环,但今时竟被人胆大妄为打破。
换句话说,这刀子即便要使,也该是武皇来使,风临用就有些不知死活了。
众皆暗望向龙座。
武皇端坐龙椅之上,两手握着两龙首,面上已阴云翻涌,凤眸毫无温度俯望,眼中是彻骨寒意。
“朕这个朝堂,难道是为你风临开的么?”
“朕,坐在这龙椅上,难道是为了给你镇北王断是非的么?”
“今日朕召朝会,是为了商议南陈使臣进京一事,这是国事,不是为了你一人的私誉。你这般纠缠,是要以私误国,以己乱众吗?”
当着满朝文武的面,这位皇帝以冰冷的话语在询问她一件事——
风临,你想乱政么。
两三句话便将泼天的罪名扣了过来,一个字答错,便无可挽回。风临似乎被架在殿中,进不得退不得,横竖都是过。
进退两难之际,然风临并未乱阵脚,她端持笏板,朗朗开口:“法为国朝之法,非一人一派之法。案涉柱国公卿,非街巷琐碎争端。律法为立国基石,临案不申则动国梁;重臣为朝之砥柱,罪闻不明则乱民政。故臣所诉,非私,实为公。不可不辩。”
“陛下方才言及使臣入京,故不欲耽,可臣正为国事思虑,才上言恳请彻查。
公者,照国之镜,公明则国清,公晦则国浊。民间外客入访一国,必先查问此地公貌何如,清浊与否,以此断此国之貌,定行事之策。清则廉行,浊则贿法,正则慎谨,曲则生邪。民尚如此,何况外使?
正因南陈使臣将至,臣才更劝陛下分明庶务,理法梳朝,使乱闻自正,则南陈使观我武之公貌,自生尊畏之心。”
一席话畅若流水,有条不紊,句句条理清晰,成一派逻辑,居然一一将所扣之罪拨了回去。甚至还在末尾,隐隐用外使来京之事反压了回去。
不仅是旁人微怔,便是龙椅上的武皇,亦有半晌未言。
有近臣欲驳,却发觉她这一番话站公引理,竟一时不好反驳。
祝勉适时发出一声幽幽言语:“当真是巧舌如簧。”
魏泽怯帝,却不惧臣,当即横去一眼,压低声道:“大人只道有理无理便是。”
祝勉幽幽道:“魏御史为殿下王傅,自然说什么都觉有理。”
魏泽忍不住低声怼道:“不论法理,只盯私情,不愧祝大人。”
祝勉眼神微变。
旁侧不远的慕归雨面持微笑,无声息地挪眼看向祝勉。
“够了。”前列柳尚书目不斜视,只微动唇,遥遥丢来一句话,“朝堂不是由人斗嘴的地方。”
魏泽与祝勉敌意未消,却都朝御座微微一揖,以示告罪。
朝中又是一阵沉默,且这沉默比方才更令人窒息。
龙椅上的武皇许久未动了,那张脸宛如雕像,静止般凝视朝堂,面无表情,唯有眼中的森寒之意挟带凛锋俯望而来,实在可怖。
这个时候即便那些位高权重的老臣们,也没几个敢冒然开口。
刚刚开朝不到一刻,武皇与镇北王已有四次交锋,谁人敢赌上身家性命掺和其中?
为了个镇北王,不值。
李檀一身紫袍站在前列,心中稍叹息:可惜了魏家文种,此后,怕是无缘再见。
四下正静,在武皇沉默中,朝堂气氛愈发骇人。
群臣在等,风临也在等。她面色倒好,窥不出什么,看着算镇定自若。但魏泽就不然,她已满身冷汗,手心汗出得都快拿不住笏板了。
正此时,前头忽有人出声,险惊得魏泽手滑。她抬头望去,见居然是子丞相。
“陛下,臣静听许久,以为殿下进言虽莽撞了些,但言辞中还是有些道理。”
子丞相面不改色,轻飘飘一句话给风临开脱,继而将话递给武皇。她道:“南陈使臣姜卓不日抵京,杂事若不理平,或传或闻,对我朝之声誉确有影响。”
武皇眼神快化为实质的冰棱。她猜到了风临下文,故而始终不给话头,就为堵其言路。但子丞相这一挑,不管武皇愿不愿,话都要往下讲了。
武皇不信子丞相看不透这点,她只能是故意的。
思及此,她看向子丞相的目光愈发冰冷。已近乎警告。
子丞相接收到她的目光,像是会意,转而又看向风临,厉声肃面道:“殿下亦不要依仗陛下恩宠,便在朝堂上性急催促。万事有序,何况国政,先理何后理何,陛下心中有思量,必不会错漏了谁的。”
“知道您近来屡屡出入司部,想必受了些委屈。可谁人不委屈呢?都是秉公办事,纵有误会,查明了便是了。您是原北州府守备军出来的人,在外一言一行都担着着一方颜面,凡事稳健些,莫要折损了柳老将军的颜面。”
此话方休,一旁柳尚书、刘尚书、李檀、谢元珩脸色具有微变。
紧接着,身后诸文武臣,乃至鸿胪寺的内侍面色都各有异。风恪直接表情大变。
魏泽心中虽松口气,但丝毫不敢抬头看前方龙椅上人的脸色了。
方才子丞相的话看似责备风临,其实暗藏寒针。尤其最后两句,表面让风临行事三思,以军施压,其实细究,有几处奇怪——风临分明是以镇北军扬名,可子丞相为何提的是风临初入北军时的守备军。风临而今密切的前辈分明是秦老将军,子丞相为何偏偏提已逝的柳老将军?
柳老将军,曾经北漠守备军的统军大将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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